三岛由纪夫自杀前最后一部作品《天人五衰》是一本什么书?
发布时间:2023-10-15 02:17:51作者:地藏经全文网《天人五衰》是三岛由纪夫巨著《丰饶之海》的压轴之卷。
1970年11月25日,他伏案写下最后一句:
“这是个毫不出奇、闲静明朗的庭园。像数念珠般的蝉鸣占领了整个庭院。这庭院什么都没有。本多觉得,自己来到了既无记忆也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的地方。”
他将套着三重信封的遗稿端正地摆好,额系“七生报国”的白色头巾,走向了日本自卫队总监室,煽动军队武装政变。切腹自杀。
作为三岛的辞世之作,本书不仅展现了他一生的文学、美学、哲学、宗教理念,更是他浪漫、唯美又暴烈、消极的写作风格的集大成体现,是三岛文学中具有重要意义的巅峰绝唱。
01
若有半点误解,
误解便产生幻想,幻想产生美。
——《天人五衰》
《丰饶之海》系列以佛教的转世传说为基础,透过旁观者本多繁邦的一生,连缀起松枝清显、饭沼勋、月光公主、安永透的四世轮回。
《春雪》(1965)刻画了清显和聪子这一对青年贵族恋人,在贵族权势压迫下一个削发为尼,一个抱憾而死的悲恋故事。
《奔马》(1967)中本多偶然发现清显学仆的儿子饭沼勋是清显转世而来,但阿勋是一名激进的右翼青年,不肯听从本多的劝告,最终在海旁切腹自杀。
《晓寺》(1968)讲述了本多在泰国认识了暹罗王室公主金让,发现她左侧腹上有三颗黑痣,认定她是阿勋的转世,自此陷入爱恋的故事。
三岛本人称第一部《春雪》是王朝式的恋爱小说;第二部《奔马》是激越的行动小说;第三部《晓寺》是具有异国情调的心理小说;第四部《天人五衰》是取材于时间流逝的某一点上的事象的跟踪追击小说。
02
年老之后才懂得那一滴滴所有的浓度,
甚至所有的沉醉。美丽的时间水滴,
浓郁得犹如一滴葡萄美酒……
——《天人五衰》
《天人五衰》的场景发生在日本东京,讲述的是本多七十六岁后丧妻的故事。
他发现在信号所工作的孤儿安永透左侧腹上也有三颗痣,揣测他也是转世者,于是收为养子,悉心培养。
但安永透在国文老师的教导下,心境开始产生变化。骄傲的养子想打倒自己的养父,与丑女娟江相恋,制造本多窥视的丑闻,对养父多加虐待
。庆子告诉阿透转世的真相后,他阅读了清显留下的梦的日记。为证明自己不是冒牌货,他尝试服毒自杀,未死却因此失明。
故事的最后,本多于生命的尽头来到月休寺散心,与聪子会面,岂料聪子竟完全否认过去的事,像是忘记了所有爱恋纠缠。这一切,宛如本多的一场梦……
死亡与衰老是本书的一个重要主题。
《天人五衰》取题自佛典,意指天人寿命将尽时,所出现的种种异象。
五衰又分大五衰(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和小五衰(乐声不起、身光忽灭、浴水着身、着境不舍、眼目数瞬)。
文中虽然写到:
“自己命归黄泉之日乃世界报废之时。本多有些得意起来:即使世所遗忘的老人,也依然具有死这一无比强大的破坏力。他一点也不在乎什么五衰。”
可当年岁重压袭来,恐惧擒住老者的喉咙,而少者明媚的双目是一把刺刀,本多开始嫉恨青春灿烂的阿透。
“到了老年,自我意识终于归结为时间意识。本多的耳朵已可以分辨出白蚁噬骨的齿音。人们是以何等单薄的生存意识一分分一秒秒地挤过再不复来的时间隧道啊!年老之后才懂得那一滴滴所有的浓度,甚至所有的沉醉。美丽的时间水滴,浓郁得犹如一滴葡萄美酒……并且,时间像失去血液一样失去。所有老人都将滴血不剩的枯竭而死。这是一种报复。因为他没能在热血不知不觉地沸腾、沉醉不知不觉的袭来的阶段及时关住时间的闸门。”
03
这个年龄足以使其玩年轻于掌股,
视世人如泥偶,将世间习俗为己所用,
把一切赤诚化为一夕晚霞的戏谑。
——《天人五衰》
美与恶是本书的另一主题。
以浪漫、唯美、古典主义著称的三岛由纪夫,经历童年时的隔绝与青年入伍的被拒,作品多涉及人性深处的暴烈、阴暗。
尽管他最为人熟知的幻灭性美学作品是《金阁寺》(1956),但三岛笔下的所有美学元素,都可以在《丰饶之海》四部曲中寻觅到端倪:物哀、幽玄、空寂之美,极端、暴烈、幻灭之美,诡异、压抑、颓废之美。
书中人物大多以刺骨而残酷的悲剧告终,更体现了三岛“美必定毁灭”的深层写作特征和纯粹、绝对的美学理念。
三岛小说的美感,除了“叠屋架床,妖气弥漫”的文字描写和“汪洋恣肆,波谲云诡”的叙述艺术,还在于他揭示了生死与虚实的对立,从而对人的死亡、存在意义进行探究。
在人性恶意方面,三岛对人物的内心与情感进行了广泛而深入心理挖掘,通过描写本多、阿透、庆子等人敏感而脆弱的心理,直视人性的黑暗,展现出了三岛美学毁灭倾向。
少年安永透成熟到死亡的成长历程是小说的主线,副线是本多自我意识的转变与发展。
与三岛的其他作品一样,《天人五衰》也再现了作者的许多经历。本多在外国旅行的诸多见闻都取自三岛的游历经验,同时也夹杂了他所读佛教、印度教典籍,书中的描写更是折现出作者一直“求死”的心理。
04
我们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
就在瀑布底下。
——《天人五衰》
三岛一贯主张,人应该为美而活、为纯粹而活、为理想而活。
他通过笔下的众多人物,对抗现实的荒诞与虚无。《天人五衰》完成于日本战后经济的繁荣时期,三岛却坚持刺破虚伪的阴翳,直指即将破灭的前景。
从《天人五衰》的情节来看,终章一切皆空、似虚似实的结束,展现出一副浩繁卷帙的全景式图画与庞大构架,体现了作者一以贯之的文学追求和主张。
三岛中后期的文学致力于探讨死亡与人生,正是为了探索,面对无法把握的命运,面对不可抗拒的人生,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人生的意义又存在于何处?
综上所述,《天人五衰》是否可给我们提供这样的感悟:在当今社会中,人应该把握住什么?若一切都是虚空一场,我们又该怎样珍重人生?
清显临终时对本多说:
“我们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就在瀑布底下。”
可当一生匆匆掠过,本多依次目睹阿勋、月光公主、阿透死于二十岁最灿烂的年华,他在一片幻灭中又悟到了什么呢?
这时我们再细细品读《天人五衰》的结尾,或许更能体会到整部作品传达出来的或虚或实的空寂感与浮生若梦的无力感。
“这是个毫不出奇、闲静明朗的庭园。像数念珠般的蝉鸣占领了整个庭院。这庭院什么都没有。本多觉得,自己来到了既无记忆也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的地方。”
在我心中,《丰饶之海》无愧于比肩《红楼梦》的一流巨著,三岛无愧于当代日本文坛成就最高的杰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