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小僧伸伸脚”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知道张岱的名号，都是从《湖心亭看雪》开始。“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将张岱痴人的形象推向了高潮。

游罢湖心亭的张岱意犹未尽，觉得自己对于天地的痴情意难平，为了表现自己对于天地万物的爱戴，张岱开始谋划自己的另一个杰作。但灵感总在用到它的时候消失殆尽，苦于江郎才尽的张岱只好四处求索。

那是一个夏天，距离看雪的时光已有半年有余。这半年的岁月里，张岱为了让自己的灵感在某个时刻迸发，一直用书和远方刺激着自己。夜晚，夏风吹过湖畔，张岱随从众人上了一条小船，张岱也不知船将划往何方，他只是随着船游荡聊作遣兴而已。

转眼船已经到了湖心，但这次湖心的主角不再是张岱，张岱在创作的压力下已经渐渐丧失了当主角的勇气与魄力。也许是黑夜的紧张，也许是对远离陆地的恐惧，船上的人开始打破初始的禁忌，开始交谈。

夜航船

最先打破黑夜的僵局的人是渔夫，渔夫为了活跃气氛，唱起了渔歌，口口相传的渔歌经过多人转述，字音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在众人的耳中宛若一团苍蝇在嗡嗡作响，面对渔夫的自娱自乐，船上的其他人表示出累觉不爱。但苦于违了渔夫的面子，人人都只能任由耳朵遭罪。终于有人做出反抗了，一个士子挺身而出，将渔夫的歌声喝住。

士子不会唱歌，但他有自己维护现场气氛的技巧。他在谈论诗词歌赋，船上的人除了渔夫，都对诗词有点见解，这比渔歌更能引发人的兴趣。渔夫被人冷落了，士子被人追捧，在现场的大讨论中，最出彩当然是士子。诗词仿佛已经不能满足士子的需求，士子在扩张自己的知识宣传度。

王侯将相在士子的嘴下建功立业，布衣豪杰在士子的唾沫中替天行道，在讨论完人之后，士子仍兴致昂扬，开始表现出对天文地理的推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士子滔滔不绝，从盘古开天讲到种族大灭绝，从人类简史讲到世界简史，他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越战越勇。

狭小的船舱已经渐渐容不下士子的舞台，他在尝试着慢慢扩充自己的地盘。恰巧，在士子身旁的是一名僧人，这个僧人一直在充当士子的忠实粉丝，面对偶像的无理要求，僧人妥协了，僧人将自己伸出的腿慢慢缩了回来，以便给士子提供更多的发挥机会。僧人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佛家讲究普度众生，自己的学识有限，要想达到普度众生的目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士子的学识过人，讲得头头是道，僧人希望士子多普及一下知识，以借花献佛达到普度众生的境地。

夜景

僧人打算将腿圈起来睡，这样可以满足他对知识的尊重。就在僧人准备闭眼安眠的时候，僧人突然察觉，士子的文化存在巨大的漏洞，士子完全是在诡辩，诡辩的层次很高，高到让人误以为真。心存矛盾的僧人决定试探一下士子，以便证明自己研究结论的真伪性。

怀着冒全船之大不韪的危险，僧人战战兢兢地出口了，“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

士子眼光一转，略加思索，“是两个人。”

“那么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僧人的心稍稍缓和。

“自然是一个人。”士子斩钉截铁，以免别人看出他伪造的痕迹。

如履薄冰的僧人终于露出了缓和的笑容，“这等说来，且待小僧伸伸脚。”他慢慢地伸开了脚，将原先被士子占领的区域夺了回来。这是他捍卫自己权利的一种方式，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惩戒徒有虚名的士子。僧人借助士子普度众生的梦想破了，但他却拆穿了士子误人子弟的阴谋，这对僧人来说，功德一件。

士子不明所以，只觉得煮熟的鸭子飞了。他在继续为自己的知识做着辩解。但僧人已经不再理睬他。

遇见黎明

船尾的张岱早已看穿了一切，但他从始至终并没有拆穿，他在看眼前的跳梁小丑作秀，但他意想不到的是会有一个僧人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去揭露士子的夸夸其谈。

张岱恍然大悟，世间学问太过于丰富，唯夜航船中最难对付

。在夜航船中，很多人都会陷于知识焦虑的陷阱。有的人被眼前事情所蒙蔽，以致作出盲目的崇拜，有的人会借着别人的文化漏洞，横行霸道。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张岱决定编撰一本百科全书，让人在辨别事物的时候有个范本，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他的第二个想法是要保证每一个名词解说都有理、有力、有据，这样他才不会落人话柄，也不会让某僧有伸脚的机会。

张岱伸了伸腰，整个世界顿时明澈起来。